路人A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“那個……”

2B最後還是忍不住叫住了9S。

“很好聽。”

9S回過頭，有些疑惑地看著她，一时不明所以。

“……抱歉，我是指……你剛剛哼的歌。”

她不禁有些赫然。

寄葉部隊的隊員們都有把好嗓子。大概是剛完成了任務的關系， 9S心情實在好得很，他一邊走一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，不知不覺地便哼出了一段歌。宛轉柔和的旋律一跳一跳地在晨風中轉著圈，少年清朗的嗓音唱和著夏日的蟬鳴，清新自然得宛如豪雨過後的空氣，上面還沾著未干的雨滴。

這樣的旋律2B在很久之前其實已經聽過了。那是9S曾經唱給她聽的歌。是的，曾經的9S。

她想起來了，那時候啊，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他們一起完成了司令部交予的某個任務， 大概是想到一會兒就能回去泡熱水澡（她猜），9S的心情很好。他的嗓音輕快而動人，不輸給任何一個以歌爲生的人。最後，她終于忍不住打斷他，問那是什麽歌。

“诶，不太清楚呢，這是無意中聽別人唱起的。”她記得他是這樣回答的。

“看來2B喜歡這首歌呢……那，回到基地後我馬上找出來傳給你。” 像是意外于她居然對音樂有著額外的喜愛，9S這樣對她說。

實際上，2B一向對音樂不太感興趣，不管是流行的還是古典的，是情歌還是嚴肅音樂，通通都一視同仁——左耳進右耳出。當然了，也曾因爲這個原因被吐槽過明明是最年輕的一代，卻偏偏像幾個世紀前的預備淘汰型號一樣與流行絕緣，對年輕人追捧的一切都無所謂，古板得仿佛眼裏注視的永遠是泥巴裏埋著的東西。

雖然沒什麽藝術方面的天分，一直以來接觸的也全是刀槍棍棒之類的東西，2B卻難得的，分毫不差地記住了這段旋律。

大概只是因爲他說話時的樣子實在太過純真好看，又或許只是心知這句話永遠沒有實現的機會，她看著少年潔淨挺拔的背影，這無名的曲調在她心上流淌著，一遍又一遍。

那一個9S再沒有回到過基地。

于是，這一段旋律也就成了他留給她的唯一遺産。

這首歌，應該是她唯一記得，並真心喜歡著的音樂了。

極秘任務完成後，她曾經偷偷地在數據庫裏搜索過，但她從不曾找到過雷同的音樂和任何相似的旋律。從來沒有。就像是不存在一樣，就像那只是出于她的幻覺和9S的杜撰一樣。

直至今天，她再一次從同一個人口中聽到了同一樣的歌。

“……這首歌有名字嗎？”

“诶，我也不知道呢，只是無意中聽到別人唱起過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”

基地上的隊員和過去舊世界的每一個年輕人並沒有什麽不一樣，喜歡聽歌，也喜歡休閑娛樂。從過去，到今天，甚至到未來，有無數首歌的名字都叫做《愛》，通常來說，名字越是簡單粗暴越好，只有一個字的名字最容易擠入被傳播的潮流。即使對音樂無感如2B，也記得自己被6O硬逼著聽過很多首《愛》。

她想，這一首歌的名字應該也差不多吧。以後可以再登錄數據庫搜索，實在不行，也可以問問6O，沒准對方會知道些什麽。

回到反抗軍營地後，9S便回到房間，少見地一個人坐在床上，擺弄面前的悬浮顯示屏。

2B看著那邊專心致志正不知道忙著什麽的9S一眼，不知爲何，她忽然又覺得有些釋然了。

其實也沒什麽是不能忘懷的。 畢竟，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。

他們沒有在房間裏待上多久，請求通訊的特有聲音便響了起來。2B知道，下一個任務馬上要來了。

往日行動迅速的9S今天卻磨蹭了起來。

终于到了不得不動身的時間，再也無法拖延了。此時，9S卻忽然站了起來。

“我找到那首歌的名字了。”

他看起來有些興奮，還有那麽一點兒得意揚揚，看起來就像是等著被表揚的小孩子一樣。

“它的名字是——”

“I remember you。”

毫無預兆地，2B愣住了。

簡單的音節，簡單的詞語卻藏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魔力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露出了某種奇異的表情。

“……是這樣啊。”

她又想起了那一段旋律，只是一刹那，所有獨自咀嚼回味過的記憶，所有不甘心遺忘的過去，所有共同度過的時光，好像一下子随着歌声全部跑了出來。它们顽固地赖在那里，趕也趕不走。真是莫名其妙，太奇怪了。她想。

已經很久，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。

她看著她對面站著的人，卻恍恍然覺得自己似身處無人之境。

明明只是簡單的句子，卻像點亮了一直沈睡著的什麽似的，在她的心裏熠熠生輝。

其實，沒有什麽是不能忘懷的。

她又一次這樣想，然後再一次看了面前露出輕快笑容的人一眼。

不。她確定，還是有的。

Fin

Through the sleepless nights and every endless day, I'd want to hear you say——

I remember you.

↑歌词出自Skid Row的《I remember you》.